我叫王云珍,一九六七年清中高六七级一班毕业,一九六八年响应毛主席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,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”的号召,到折家坪公社白家峁生产队插队落户。和我同去的有我的妹妹王云清,清中初六六级毕业,弟弟王志祥,清中初六八级毕业。我们是清涧第一批到农村插队的“老三届”知识青年组合,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,并且是患难与共的知青战友。作者本人光荣在党五十周年照片
当年豆蔻年华的我们,在农村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,离开城镇的繁华,在农村度过了宝贵的时光。当年意气风发的红颜已悄然退去,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、老太太。时隔五十五年,每当回忆起那难忘的峥嵘岁月,我就心潮起伏,夜不能寐,那一个个劳动场面和生活片段宛如过电影一样,一遍遍地在眼前回放,当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。 时隔五十余年作者(右一)携妹妹王云清(右二)弟弟王志祥(右三)回一同插队的白家峁看望父老乡亲
初到村里,生产队长把我们姐弟三人安排到一孔公窑,里面堆满了一些破旧农具和杂物。经过收拾总算能住人了,我们把铺盖卷放到炕上,置办了一些简单的灶具,这就成了我们的“家”。后来召开社员大会或来了下乡干部都要占用这孔窑洞。那时村里穷,没有办公地方,听说以前开会都在场里,现在这孔窑洞打扫出来了,在窑里开会不怕刮风下雨,比外边强多了。开会时社员们鞋也不脱,满身泥土就上了炕,或躺或坐或圪蹴在炕上。开会前有些人还说些非常粗鲁和下流的话,他们不顾及男女老少,信口开河,想说什么就说什么。时间一天天过去,我们也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安排,刚到那里各方面不适应,又想母亲,隔几天就想回城住几天。为了让我们安心劳动,母亲干脆也搬到村里和我们一块生活,这样就不用城里乡下来回跑路了。前排左起:侄子王勇、二嫂张桂英、母亲徐凤英、侄子王力、大嫂郭苏荣、侄女王琴。
后排左起:儿子王栋、作者王云珍、侄子王正、二哥王志明、大哥王志兴、三弟王志祥、妹妹王云清。
下乡插队是响应知识青年“上山下乡”的号召,走向了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,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,同时也给我们几个在家吃闲饭的孩子一条谋生的出路。因为我们从小就失去了父亲,是每月只有32元收入的大哥和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,又供我们上学读书,直到文革停了课为止。况且大哥那时也已有了家庭和他们的两个孩子,每月32元的工资养活8口人,生活非常艰难。现在终于可到农村挣工分养活自己了,再也不用连累大哥了。经过一段时间的劳动考验,队里给我们评了工分,我和妹妹每人每天4.8分,弟弟7分。时隔五十余年作者(左一)携妹妹王云清(左二)弟弟王志祥(左三)回一同插队的白家峁看望父老乡亲
辛苦了一年,终于等到了年终决算,我们多么盼望能通过自己的辛勤劳作得到一些报酬,结果会计告诉我们,你们不用出粮钱也没有红利可分,挣的工分和应出的粮钱相抵正好。当时我一头雾水,非常失望,但我们不懂农村的分配政策和核算方法,要争辩又怕得罪他们,只好忍气吞声。第二年,又到了决算时间,其他社员的收支状况在社员大会上公布,而我们的没有。会后会计单独给我们三人说,你们的情况和去年一样,既不用出又分不到钱。我比弟妹们大一点,比他们多读了几年书,感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,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在会上公布?而且平时我们除过和其他人一样雨天不出工外,从不耽误一天劳动,况且我们三人加起来每天16.6分,那时农村一个全劳力一天挣10分,10分的劳力能养活7、8口人,况且我们一个半全劳力还有余,怎养活不了4口人?这到底是什么原因?就是长短相抵也不可能连续两年分毫不差。经过三人商量,我们鼓起勇气跑到会计家里问个究竟。会计看到我们的神情很不自在,答应给重新算一下。第二天一早,会计到我们家来,说出了一点差错,但这件事不准给任何人说,他说我们今年应分红利93元。这是步入人生以来我们赚到的第一桶金!得到93元后,内心五味杂陈,既高兴又伤心,我们也再没提第一年的分红,这事就这样过去了。
只有设身处地地生活在农村,才能真正体会到这里生活的不易。记得有一天晚上,河里发了大水,我们和其他社员一样都跑到河边捞河柴,母亲担心我们,不让去。但一个小脚女人怎能挡住几个年轻人。如果能捞到河柴,一年取暖、做饭的柴火问题就解决了,我们怎能放弃这个机会,结果捞到的河柴比老农民捞的还多。大约半夜2点左右,大水退了,我们也满载而归,个个变成了泥人,回到家里进门就看见母亲正跪在后窑,双手合十祷告老天,让三个孩子能平安回来。瞬间,母子四人抱成一团嚎啕大哭,这种滋味有孩子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感觉,更有母亲心疼孩子小小年纪受这样罪的心酸与无奈。
经过长期与社员相处,他们逐渐对我们有了深入了解,认为我们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城里娃,说我们老实本分、干活踏实、能吃苦、不怕脏累,身上没有娇气,就像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。听到这样的评价,我们非常高兴,自此我们加深了与社员的感情,拉近了彼此的距离。以至发展成吃饭时经常有社员端着饭碗来串门。
春播时,男劳力的晌午饭都是送到山上吃的,只有深秋和初冬才在家里吃。不送饭时,有的社员有时会端上一个很大的碗,里面盛着红薯、洋芋、糠团子、玉米馍等食物,圪尖戴冒一大碗,那时人们的生活都很苦,没有油水,受苦人的饭量都很大。他们有时就圪蹴在我家墙角,几分钟吃完一碗,回去再盛来一大碗接着吃,吃完干的又去端来一碗稀高粱汤几口就喝完。他们吃的津津有味,我们看的目瞪口呆。
经过两年和社员相处,看到他们身上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,大部分人热情好客、老实憨厚。在我们面临农村艰苦环境和不会生活、劳动的重重困难时,他们表现出极大的热情,在生活、劳动等方面给予我们无微不至的关心、爱护和照顾,手把手教农活,心贴心拉家常,我们也逐步适应了新环境,学会了割麦、锄地、施肥、除草等农活,我们也教他们学识字、唱歌,讲些外面的新鲜事,讲些老革命的英雄事迹,到后来有些社员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,还有的学会了简单的计数、算术。
插队两年来,我觉得自己接受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,并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。我无意评论上山下乡这场运动的是与非,但有两点是不可否认的,其一,知识青年下放农村給那里带去了文化知识和文明习惯,推动了乡村文明的发展;其二,艰苦成为知识青年拥有的宝贵财富,这种财富让知识青年们勇于直面人生中遇到的种种困难,自强不息、努力奋斗,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。为此,我在铭记苦难的同时,也感恩发生在这里的点点滴滴。
这就是我们曾经的生命历程,这就是我们曾经的青春激扬,历史的沉重回声还在,挥之不去。我们无法留住岁月,但岁月却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的回忆!
王云珍
2023年2月